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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來源: 牡丹晚報(bào) 發(fā)表時(shí)間: 2025-11-21 09:43
□劉玉蓮
也不知從何時(shí)起,開始偏愛在傍晚時(shí)分,去公園那棵老槐樹下坐一坐??垂馀c影如何一寸一寸地,從東墻挪到西墻,最后溫柔地融化在暮色里。這光景,常讓我想起人的一生。青春是噴薄的朝陽,壯年是熱烈的午日,而晚年,便是眼前這般的“晚晴”了。它收斂了刺眼的光芒,只將積蓄了一整天的溫暖,釀成滿天醇厚而安詳?shù)南脊?,鋪滿歸家的路。
于是,那理想的晚年畫卷,在我心里便也漸漸清晰起來。它不是什么宏大的敘事,而是這般具體而細(xì)微的日常。
首要的,便是“活得健康,忙得有序”。這健康,并非苛求筋骨如鐵,而是如那溪水,雖緩,卻仍能歡快地流淌;這忙碌,亦非塵世中的奔波,而是生命自身節(jié)奏的蘇醒。你瞧那打太極的老者們,一舉手一投足,推著看不見的“云手”,仿佛在將時(shí)光的沙粒緩緩撫平。他們的動(dòng),是一種極靜的動(dòng),是身體與自然達(dá)成的一份契約。這般有序,是心田里長出的莊稼,春種秋收,自給自足,不為炫耀,只為心安。
繼而,是“玩得瀟灑,過得充實(shí)”。這份瀟灑,是卸下所有角色面具后的本真??梢匀缋虾⑼悖瑸槠灞P上一兵一卒的得失爭得眉飛色舞;亦可凝神靜氣,只為侍弄好陽臺(tái)上幾盆微不足道的蘭草。所謂充實(shí),也并非要將時(shí)日填得密不透風(fēng)。有時(shí),充實(shí)恰恰是午后窗邊的一縷陽光,伴著一本閑書,讓思想在無垠的天地里自由來去;是提筆蘸了清水,在舊報(bào)紙上臨幾個(gè)隨心所欲的字,看水痕由深變淺,終歸于無——如許多心事,來了,又去了。心有所寄,魂有所安,日子便飽滿如秋日的谷穗。
這一切的底色,終究是那一句“心態(tài)不老”。心若年輕,則歲月不老。西天的夕陽,為何總比朝霞更引動(dòng)我心?想來,是它那份“別樣紅”里,有著朝霞沒有的從容與豐厚。它知曉黑夜將至,卻無半點(diǎn)倉皇,只是沉靜地、磅礴地,將最后的生命化作漫天錦繡,無言地訴說:我活過,我燃燒過,我無悔無憾。這般境界,便是“不戀過去青春美,只戀夕陽別樣紅”了。
若能如此,做個(gè)“老頑童”便是莫大的福氣。而“遇事當(dāng)個(gè)糊涂蟲”,則是這福氣的護(hù)身符。這糊涂,非是愚鈍,乃是風(fēng)雨過后的大聰明,是“水至清則無魚,人至察則無徒”的了然。世間多少煩惱,皆因一個(gè)“太認(rèn)真”。將斤斤計(jì)較的清明讓給賬房,將難得糊涂的豁達(dá)留給自己。于是,“幸福藏在糊涂里”,心簡單了,世界便也寬闊了。
唐人李商隱有詩云:“天意憐幽草,人間重晚晴。”這“重”字,是珍重,是愛重。這晚晴之光,因短暫而愈顯珍貴,因經(jīng)歷風(fēng)雨而愈覺明媚。它不爭一日之長短,只在將逝未逝的剎那,煥發(fā)出全部的光華。
暮色漸濃,下棋的老友們哈哈一笑,收拾起棋局,互相打趣著各自回家的路。他們的笑聲,驚起了老槐樹上棲息的雀鳥,也驚散了盤旋在我心頭的最后一絲暮靄。我站起身,撣了撣衣角的灰塵,心里是滿滿的、寧靜的歡喜。
這理想的晚年,大約便是如此了——將生命這杯濃茶,喝到白水一般的平淡,但那歷盡千帆后的回甘,卻早已浸潤了全部的時(shí)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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